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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:一笑勾魂 (3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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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重視,主要的緣故就是他同母異父的弟弟沙克。

宴席之上,看沙克頭戴金角盔,身披獸袍,須發如蛇的樣子便知道此人並非善類,傳聞他脾氣古怪、剛猛嗜血,大息國內無人不怕。斯隆就是因為忌憚他,才將舜華送給他,與竜國結盟也是為了取得竜國支持穩固勢力,可想而知這沙克是不會願意斯隆和竜國結盟的。

要說沙克與竜國的淵源其實頗深,當年守戎回朝采用離間計打散了北方聯盟,其中一方與竜國交好,另一方投奔大息便是入了沙克麾下;津城一役也是沙克帶兵來犯,被守戎大敗,若不是那次戰敗如今的汗王或許就是他,所以他可算是恨透了守戎,而如今竜國又助斯隆,沙克更是鐵了心要毀掉盟約。

席上酒酣肉滿,熾焰看得清楚,也就沒去理會沙克的冷言冷語,因此約談可以算是順利。

等到夜深了,熾焰有些醉意,小解後便打算獨自回帳睡了,卻忽被一人拉進馬棚。

熾焰一個激靈正欲反擊,定睛一看竟是舜華,忙探出頭去看了看四周,見沒有人發覺才又問道:“你怎麽在這兒?”

舜華見了他好似有些感動,道:“你幹嘛為了我來大息,你快回去吧,我不用你幫忙!”

熾焰知道她誤會了,便道:“我此行是辦正事,你休胡鬧,快離開!小心被人抓回去逼婚!”

他說罷顧自就走出了馬棚,舜華趕忙追出去,道:“我沒胡鬧,有旨意,你的代聖長公主要殺你!”

“什麽?”熾焰一驚,站住了腳。

還未等反應過來,突然湧出來十幾個兵衛將兩人圍住了,熾焰以一對十不在話下,但舜華已被擒住了。

“沙克!放開我!你敢綁我,父汗會殺了你的!”

沙克大笑道:“舜華,你是我的女人,你敢跑,我殺了你都行!去請各部首領!”

聲響鬧得這樣大,自然攔不住人知道,不消一刻火把通明,沙克卻一副受屈模樣道:

“各位兄弟看看!汗王剛許給我的新娘子,當著眾人的面逃婚讓我丟盡了臉,如今被我抓到跟個竜國人在一起,大家都知道這個竜國人是汗王的貴客,我覺得他分明是一女二嫁,拿我玩笑!”

“沙克!這兩件事沒有關系,你東拉西扯的想做什麽?”汗王喝道。

“我想做什麽?我的哥哥,我倒想問你想做什麽?你這麽討好竜國人,是他們許給你什麽好處了嗎?你是不是像竜國人一樣想當皇帝?連你親弟弟的女人都送出去,接下來是不是要把我們的牛羊、我們的命都送出去啊!”

此話一出,各部議論紛紛,有人道:“汗王,我們信任你才選你當汗王,你這麽做可是不義氣啊!你要給我們謀福,可不能跟外人一起害自己人吶!”

“就是!哥哥,你今天一定要給我一個交代!不然我沙克就不服你做汗王!”

斯隆氣得直吹胡子,道:“我女兒逃婚是我對不住你,她年輕不懂事,你只管綁回去,要殺要娶我不過問,但不能失禮於貴使。”

熾焰不由吃驚:“汗王,舜華是你的親生女兒,你忍心不顧她的死活?”

斯隆有些不耐煩,低聲道:“這是我的家事,貴使還是不要多管閑事吧!”說著遣散了眾人,拉過熾焰便走。

沙克冷哼一聲,有意高聲道:“來人,把這個女人給我拖回去!”

“放開我!父汗!父汗救我!父汗……父汗!”

可憐任憑舜華如何掙紮,終強不過男兒大漢,那鮮紅的衣裙、耀目的金飾正如簇簇火把,消失在夜色之中……

一百七十八:忠義二字,字字灼心

熾焰回到帳中,酒早已醒了,只是沙克有意鬧大,大罵喊叫之聲讓他坐立難安,忠義二字又字字灼心!

最後,熾焰想著無論長姐還是守澈,皆是最恨輕視女子之人,自己又怎能置之不理?

於是等到寅初枕香時分,悄悄潛去救人,見舜華滿身血痕,面色憔悴不覆從前光采,熾焰忙伸手探鼻息。

舜華心有餘悸不敢熟睡,這時也驚醒了,見了他勉強笑道:“我沒事,還死不了,你又來救我了?”

“你父汗可真夠狠心的!”熾焰一面解繩子,一面憤慨道。

“父汗也是沒辦法,沙克逼他逼得緊,不舍了我,全家都要沒命!在大息女人與牛羊無異,有什麽可奇怪的!”一動作牽扯到傷口生疼,舜華嘶了一聲,苦笑道。

熾焰聞言不由心生憐憫,嘆了口氣不知該說什麽。一直將她背出營地,才道:“你先找地方躲起來,我辦完事再來找你。”

“好,你要小心,沙克不會不疑心你的!”

“哈哈哈……這是自然!”

熾焰聞聲擡頭,原來沙克一路埋伏,就等著他救舜華出來,他得意得大笑道:

“兄弟們!這回看清楚了,這竜國人就是偷我們牛羊偷我們女人的賊!”

舜華傷重難以禦馬,但熾焰恐她再入沙克之手只有死路一條,情急之下只得帶她策馬逃去。

熾焰疾馳一日逃至君回城下,趕忙高呼:“我乃代聖長公主親使將軍,快開城門!”

然而朱瞻詔卻在城樓上不疾不徐道:“將軍擅自出關入敵營是何緣故?莫不是勾結異族?”

眼見沙克追來,急得熾焰脫口而出:“我奉長公主密令,赴大息洽談結盟一事,還不開門!”

朱瞻詔冷笑,道:“既是奉旨出使,為何大息會追殺將軍?你懷中女子便是你勾結異族的罪證!長公主早有旨意,如今你不過是老夫麾下小小百夫長,還耍什麽將軍威風?你本是戴罪之身又誤了差事,哈哈哈……老夫正愁動不得你,現在便要借大息,報我兒行德之仇!”

朱瞻詔拒不開城門,令熾焰好不氣惱,若不是舜華傷重,這城門他進出自如。

熾焰猶在犯難,可身後沙克已追上來,熾焰一手攬著舜華,一手拔劍擊殺實在有些難以應付,氣得他開口罵道:“旨意未接,我還是長公主親使,是這君回將首!”

話音剛落,城門竟然真的開了!只是當然並非朱瞻詔怕了他,而是蟮兒聽聞了消息,帶著幾個心腹冒死開的,熾焰連忙策馬進城,蟮兒等卻已被朱瞻詔殺害。

“蟮兒!”

熾焰眼見蟮兒慘狀怒火中燒,這樣秀氣的臉上竟可以有駭人神情,兵丁見之不由倒退三步,熾焰看著朱瞻詔,忽然勾唇一笑道:

“朱公,不是有旨意嗎?末將等著呢!”

“哼!垂死掙紮又有何意?”

朱瞻詔想著熾焰已是甕中之鱉,殺了仍推給大息就是,便拿過聖旨歩下城樓,只是他不知熾焰有徒手擒虎的本事!

尚隔百步之遙,熾焰一踢馬鐙如燕穿楊柳,未及人反應過來,扯了片旗子便裹住了朱瞻詔的腦袋,再飛身回馬時已將賊首削下!

副將大呼,點兵來殺,然熾焰已紅了眼哪裏攔得住?

他一路縱馬砍殺出了君回,那副將忙帶著人逃到陽焦投奔朱行仁,而朱行仁則借著那批軍馬重得陽焦,熾焰只得決定繞過陽焦直接回京。

然而不等他回京,這京中已是煙雲詭譎,死沈沈得壓在了殿堂之上,曾經這大殿富麗明黃,如今卻空落落顯出末代悲涼,而葉東華的死訊已傳入了殿中……

葉東華與守澈早有打算,當日席上他便高調行事,諸王出京時又借著游玩賞景之名,隨憲王回了封地健州。

葉東華在健州幾次三番地生事搗亂,還總賴在憲王府不走,他本就不受人待見,立功受寵之後更是招搖自大得使人厭惡,而憲王有篡位之心唯恐他發現,自然尤其嫌他礙眼。

在永王多番攛掇慫恿之下,憲王便起了殺心,但等著憲王一下手,永王便立即派人將他當場抓獲,借機搜查謀反罪證,親自押送上京。

親王犯罪,理應大殿禦審,守澈一身玄服,冕旒遮擋住了視線。

她無心去聽,這一場戲該如何演早有安排,只是葉東華的死始終讓她不解,要拿憲王的法子千千萬,葉東華卻執意拋名舍命,就仿佛是因為了斷了他父兄之事,死——便成了迫不及待一般。

下頭的戲唱完了,守澈嘆了口氣,一一定了罪,判了王保宜當街腰斬,王家所有貶為庶人三代不用,另將憲王囚禁終生,永王則因查辦有功賞賜健州,為宗正職。

“至於葉東華——恃寵驕縱、奢淫無禮同樣有罪,以死相抵便算作罷。眾卿該牢記此例,功臣再驕,也不該越了君臣之禮!”

長舒一氣,這話總算說完了,守澈心中有些郁悶難消。

葉東華生前如其名字一般——榮華似錦、光彩逼人,怎料死後卻頂了個妖臣惡名,世間淒涼境遇莫過於此。

此時,這疲憊的身子重如千斤,可眾臣看來依舊是雷霆決斷,守澈想退朝,偏偏張?又有事要奏:

“殿下,陽焦守將朱行仁上表,前親使將軍熾焰口稱奉殿下密令與大息洽談盟約,私自出關而去,卻又為一己私利毀壞盟約,招來大息追殺,遭朱公問罪後惱羞成怒,反將朱公殺害,如今逃竄在外,請殿下裁奪!”

守澈聞言,一口氣提到喉間,頓時雙眼怒睜,驚得兩手顫抖,指甲深深陷進了掌中。

熾焰所為不僅是出乎守澈意料,而且還完全打亂了她的計劃,掂量之下只好將舊案提前,她道:

“朕確有密令!且查當年葉家父子戰死乃因朱瞻詔延誤軍機致使,證據確鑿,亦是朕授意誅殺。”

話音未落,三子已將葉東華當日所呈罪證交予張?,守澈也因心中沒底,不禁擡起頭看了張?一眼。

如今的張?手握監察之責,可謂“盡心盡力”——剛正不阿、一意孤行,正如她從前所料,早已非她所能控制。

“只因朱瞻詔手握重兵,恐常人難以緝拿,所以如此。”她又下意識補了這麽一句。

張?看罷,將朱瞻詔之死掲過不提,然又道:“雖是如此,但熾焰出使不力,致兩國交惡、盟約難議,仍是有罪!且臣聽聞他與大息汗王之女同帳而眠,可謂私交甚密,殿下明察,這不僅有違禮教更有通敵之嫌,殿下——”

“嘭!”

他話音未落,守澈忽得便怒了,拂龍案而起,憤然離去!

一百七十九:孤家寡人

眾臣一時不知緣故,議論紛紛一陣只得散去,而張?則看出守澈有意包庇,又跟了上去一勸再勸。

守澈忍著怒氣,就是不理他,一直回到了嘉和別苑,紅裳、紫綃兩個跑出來說殿下要更衣洗漱,這才將張?擋了回去。

守澈陰沈著一張臉,旁人不敢上前伺候,只有紫綃靜靜地在替她清理手心的傷。

守澈坐在榻上,很自然地望向了舊日那盆紅莧——紅莧早已沒了,如今只剩了個空盆,不過守澈其實也並沒有真的把註意力放在眼前,她的腦子急速地思考著:

一事平、一事又起!盟約作廢,大息會如何作為?游沙的一仗,現在還有幾成勝算?又該如何打?君回、陽焦還在朱家人手裏,怎樣收回?朱行仁又會有怎樣動作?張?是要殺要罰?熾焰這是怎麽回事?自己怎麽保他?他行為異常是什麽緣故?他是為了那個女人嗎?

“嘶——”

手上吃痛,守澈這時的神情像是要吃人的鬼,紫綃嚇得連連伏地請罪。

守澈瞥了她一眼,卻收回了手道:“你下去吧,給我拿點酒!”

“啊?”紫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這兩年守澈對自己的身子再小心不過,滴酒不沾的人怎麽忽然想起喝酒?可看了一眼她的神情,紫綃又不敢多問。

提著酒壺,守澈扯了滿頭金銀、一身錦繡!

天熱了,單衣薄衫得吹一吹風,好不舒服!

她難得任性、難得一醉,顛顛倒倒得就跑進了亭松閣。

這屋子還是和往前一樣冷清,衣架上掛著一身銀甲、一身白袍,守澈撩起衣角貼在耳畔,沖著一臉緊張的紫綃驕傲笑道:“我哥哥穿白衣最英氣,是不是?”

紫綃聞言,不免一陣發酸,她想開口勸慰兩句,忽而守澈又搖了搖頭道:“還有葉東華,他一身素錦最是文雅……”

說著說著,眼角淌下淚來,她賴在地上哭道:“可惜!可惜!他們都走了!我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,他們都寧願去死也不可憐我!也不肯陪著我!孤家寡人!朕就是孤家寡人!朕不是都成了孤家寡人了嗎?為什麽還不給朕一個太平天下呢?”

“公主,您別這樣——”紫綃心中不忍,摟著她瘦弱的肩跟著哭,可守澈卻又笑了:

“哈哈哈……只有熾焰,他穿素色也顯得那麽放浪!”

守澈這時的樣子才叫人想起來,原來這位狠辣專斷的代聖長公主殿下,也只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,而且本該是一個有人疼、有人寵的小姑娘。

“連他也不讓我好過!”她猛地推倒了衣架,越是說越是哭。

藍釉聽見了動靜不敢耽誤,忙出去請來了當值的叔容,紫綃抱著守澈抽噎著問道:

“將軍,奴婢自公主進宮以來就近身伺候,也從未見公主如此,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?”

叔容一進門也呆了,見她酒醺笑臉又是淚痕斑斑,著實憐惜,忍不住嘆道:“難為殿下了!當初臣——真不該勸殿下回京!”

眾人皆嘆,叔容將守澈抱回了照水軒,剛跨進門守澈突然醒來!

她欣喜地笑著,擡起那還勾著酒壺的手,指著窗子叫了聲“哥哥”,叔容嚇了一驚回頭望去,窗外卻只有一閃而過的飛鳥,再看守澈時她卻又已迷糊睡去。

翌日晨起,叔容掛念著守澈,早早進宮問安,卻見她一如往常,已在案前批文。

叔容還未開口,守澈瞧見了他便道:“你來得正好,這是朕親筆信,你立刻率一百兵士,務必先找到熾焰再說!”

“殿下?您……”看她這樣子,叔容只覺得更心疼不安。

守澈知其擔心,柔和了目光卻不願意多言,只道:“快去吧!無論如何,讓他先回京再議,張?那邊自有靖安公擋著,人沒到案,他至多也就是沒完沒了上奏罷了。”

“是!”叔容剛走,還未到午膳時分,就又聽張滿來報:張?、曹欣一同求見!

守澈不由疑惑——她料到了張?會來,卻想不到曹欣為什麽一同前來。

“殿下!朱行仁叫人帶話,要與殿下談判!”曹欣一進來,尚未行禮問安便道。

守澈見狀,便知事情不簡單,眉頭瞬時緊皺,掃了一眼好整以暇卻未發一言的張?,不安地接過了曹欣遞上的信。

原來,朱瞻詔的副將帶著大隊人馬不僅順利拿下陽焦,還認出了喬裝改扮的趙康,便打算以此要挾。

朱行仁自知和守澈硬拼沒有好處,便答應只要熾焰以死抵命,就與她相安無事,如若不然,就要將熾焰——乃至當今陛下與趙康合謀刺殺先皇一事公之於眾,到時世人便會懷疑先皇和孝帝之死是當今陛下所為!

守澈看罷,不禁倒吸一口涼氣!這一招實在狠毒,這不僅是要斷了她的立信根本,更是讓日後征討游沙的希望徹底落空。

張?瞧出了守澈眼中的遲疑,這時上前道:

“殿下,臣昨日連上兩道折子,並非為難殿下,只是熾焰此次實在闖了大禍!不嚴懲他是令大息蒙羞,到時候難續盟約不說,大息更有可能乘機發難,而且如今看朱行仁的打算,這熾焰更是不殺不行啊!還請殿下仔細衡量,要打游沙,是靖安公與桑蕪的支持重要,還是大息和陽焦、君回二關重要。”

守澈撇過頭,她根本不想去管誰重要,現在對她來說,誰又能有熾焰的命重要呢?可是作為一國主君,她還是氣啊!

她氣熾焰在大事面前也這麽任性妄為,更氣他讓自己這樣兩難,他這麽做毀了自己千辛萬苦爭出的局面,他總是這般胡鬧,他究竟知不知道這會致自己於何地?

“殿下三思,如今臣要重提當年葉家一案,就難免要牽扯出先皇,這已會叫人質疑殿下的用心,殿下可不能在這時候叫人認定了您是不孝謀逆啊!”

張?忽而跪下了,重重磕了個頭,一副冒死進諫的模樣,

“殿下!臣自知近來行事有些過分,但臣並非是不顧大局之人,臣從前能忍讓,如今也一樣能忍讓,但這件事不行!殿下也應當知道,這樁案子,立斬不赦,方為上策!”

曹欣看了一眼伏跪在地的張?,雖有猶豫卻也勸道:

“殿下,送信的人也說,朱行仁心知殿下不會容他長久,左右是要死的,不如報了父兄之仇、找些人陪葬才不算是冤枉……殿下,陽焦……還有咱們的將士啊!”

頓了頓,他又忍不住加了一句:“殿下,朱行仁還說……非要他的人親眼見熾焰自刎才肯罷休,若一月之內不收回信,他便要動手!”

“滾!滾!都出去!”

守澈忽而大怒,砸了案牘、硯臺,牙關緊咬、氣的渾身顫抖!

她強忍著淚水、一雙怒目逼走張?和曹欣,可一葉障目的謊又能騙自己多久?

要怎麽辦?要怎麽辦?她想著,昨日的委屈就又湧上來,這些事、這些話整日得煩著她,日子一日日過去,催命的人一日日bi得緊。

朝堂上,靖安公不斷地與人辯駁著,卻不見桑蕪有半點動靜,到最後還是主張殺的一方占了多數。

守澈時時煩擾,因此不能安睡,只能靠醉酒,休息個一時半刻,幾日下來便幾乎成了個瘋子!

另一頭,熾焰帶著舜華又繞路又避人,舜華傷後高熱,熾焰還不時得慢下來顧著傷勢,千辛萬苦得,他們總算也回到京城……

一百八:你這個瘋子!

熾焰將朱瞻詔的人頭往司直門前一丟,就直接進宮了,雖然他如今是風口浪尖,但至少靖安公和守澈還在,進出宮門依舊沒人會攔他。

一樣的楊柳岸邊,和暖如春、明媚如夏——今夕的天氣比當年還更好上三分!

二人遠遠相望、喜極而泣,守澈撲在熾焰懷裏,毫無顧忌地哭了起來,熾焰撫著守澈的長發,也滿是欣喜。

許久後,熾焰抹了眼淚上下仔細地瞧了瞧守澈,笑了笑道:

“守澈,你如今打扮,越發沒了生氣了。你的眼裏也不似從前清亮了,我在司直門的時候,都聽人把你比作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了。”

熾焰說這話是滿心的憐愛,守澈一楞,看向了不遠處的舜華——那天真爛漫的模樣如同夏夜裏的星辰,一身紅裝仿佛嬌艷玫瑰,是啊!她可真有生氣!跟從前的熾焰多麽像啊!

無名之火蹭就襲上心頭,守澈頓時拉下了臉,推開了熾焰道:“好啊!朕還沒有追究你的罪責,你倒說起朕的不是了!”

熾焰也一楞,跟著回頭看了一眼,又忙解釋道:“守澈你別生氣,你聽我說,當時情境不容我想的周全。我若不出手相救,舜華就要被折辱致死,若是你能怎麽辦?”

守澈見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的難處,只為那女子說話,更覺得惱怒,道:

“何為家國大事?何為兒女私情?你一時高興,要鬧出多大風波?你為了她逞英雄,卻把答應我的事擱一邊?你是英雄,你倒讓大息與我結盟啊!你倒給我收覆陽焦、君回啊!”

“澈兒,你怎麽又跟我別扭?咱們不是說好不吵的嘛?好了好了,我知道是我不對,你別跟我鬧了脾氣了,好不好?”熾焰覺得有些囧,忙尷尬賠笑道。

“我跟你鬧了嗎?不是你在玩我嗎?”守澈甩開熾焰,梗著脖子反問道。

“出兵游沙必經大息,不結盟就罷了,現在鬧僵了,他若在我軍路上使絆子,這仗還怎麽打?我苦心經營全被你攪了!你要逞英雄,你帶著她遠走高飛,做一對神仙眷侶多好?你又回來幹什麽?現在朱行仁問我要你的人頭,你說我給不給?”

“給!你要我死,我什麽時候不肯死了?”熾焰聽她這麽說,心中又氣又委屈。

“你永遠都這麽小孩子任性!你找你爹去吧!你是死是活,我不管你了!我當初也不該讓你去!”守澈癟嘴,含淚道。

“是啊!當初我說我不去,你非逼著我去!現在我辦砸了你又怪我,你現在要我有何用?我沒了利用價值了!我是你的拖累了!你還管我做什麽呢?”熾焰脾氣上來,嘴裏的話哪裏攔得住。

“你!你!”守澈指著熾焰只覺得失望極了,心中萬般委屈說不出來,一氣之下就擡手打了他一巴掌。

“啪!”清脆的聲音雖響在耳邊,但守澈這軟綿綿的一巴掌對熾焰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麽,所以他沒有半點反應,只是仍像方才一樣瞪著守澈不肯認輸。

一旁舜華遠遠看著,她本是事不關己不願理會,誰想這兩人好好地吵起來還動了手。宮裏人是看他兩人吵慣了,也不敢多事,舜華卻以為了不得了,忙上前阻攔。

她拉開二人,道:“你們幹嘛呀?你不是說她是你的公主嗎?你怎麽還把她罵哭了?”

“與你何幹!”守澈見著舜華就來氣,一抹淚轉身就走。

舜華好心幫著守澈,卻遇冷臉也生氣,她從前也是刁蠻的公主,可不管什麽規矩什麽禮儀,追上去便罵:

“哎!你這個人怎麽這樣不講道理?熾焰怎麽對不起你了?為了你撇家舍第地跑去守關,你打他你還生氣了?你把他送到什麽樣的險地啊!他被朱瞻詔關在城外任由人追殺你知道嗎?他為了你,他的仆從都死了!你知道嗎?你還打他,打了就走,你回來啊!”

守澈越聽越氣,她不想從這個女子口中聽到熾焰的事,不願意她為熾焰打抱不平,更厭煩她拉扯自己!

狠命一把將她推開,守澈順勢抽出了張滿的佩劍劈去!

舜華被推了一把舊傷吃痛,倒在熾焰懷裏猛烈地咳了起來,劍沒有傷到舜華,反劃傷了熾焰的胸膛,臟亂的將衣上滲出殷紅的血……

此時,她怒氣沖沖地瞪著舜華,那眼神陰冷可怕,仿佛冬日的冰窟深淵!

這是嗜殺之兆、這是君王之怒,這眼神看得舜華下意識地就不敢再咳了——她在草原上見到狼也沒這麽怕過!

然而熾焰看著眼前的守澈卻嘆了口氣,道:“守澈,你真的變了!”

“是!我是變了!所有人都在逼我,由得我不變了嘛?”

守澈看見血順著劍淌下來,雙眉一蹙,眼裏的狠意卻越深了,她忽然苦笑道:

“你為了護她,不顧竜國安危?你為了護她,不管我的難處?你為了護她,可以拼命?好啊!既然你為她這麽不管不顧,那你就去死吧!”

手上一用勁,她將熾焰推入了長壽河,熾焰沒有反抗,卻帶著笑說:“你這個瘋子……”

水漾出層層紅漪,紅過了那錦鯉!

守澈沈沈地喘著,似是抽泣卻不見淚,似是惱怒卻面無表情,所有人都楞住了,只有舜華張牙舞爪,驚恐地重覆著赤焰的話。

守澈閉上眼,深深吸了一口氣,冷冷道:“來人!將她送回大息!”

熾焰死後,靖安公在府中躺了整整三天,三天後,他整理了朝服前來嘉和院請辭。

照水軒中只有君臣二人,靖安公艱難地跪下了,顫巍巍一拱手道:

“殿下知我桑蕪家訓——‘不握兵權,不與黨爭;不固執偏激,不軟弱可欺’,如今熾焰皆犯,是臣教子無方、無顏立世!且臣年邁糊塗,管理政務越發不濟,請殿下恕罪,準臣請辭回鄉!”

靖安公說罷,又是鄭重地磕頭跪安!守澈料到了,但因心中有愧,沒有敢擡頭看他,也沒說什麽便算是默許了。

靖安公也著實是可憐,他一生仕途無阻,是數不盡的風光得意,可最後最驕傲的女兒大婚遭人棄離、兒子年紀輕輕落得個既無聲名又丟性命,文時也是一病不起,還聽說桑蕪已將他剔出族譜,如今連那顧自去了的身影都那般寂落。

靖安公雖走了,好在宋庚懷曾推舉過的不少賢才,這時也已經熟悉了政務,接管過來還算妥當。

守澈命曹欣帶著熾焰的死訊與朱行仁斡旋,同時接管玉屏以備不測,但朱行仁卻因沒能親眼見到熾焰屍首,只是交出了陽焦城內的人質,算是暫時未曾發難,但仍牢牢握著陽焦和君回不肯歸順,也因此竜國無路去與大息和談了。

而守澈,雖然精神越發差了,也有些哭壞了眼,但仍將竜國治理的平穩,只是可惜出兵游沙的計劃卻又擱置了,只是如今三年將至、未見守戎,人心也有些動搖了……

這之後的第二年春,忽傳來消息,沙克率眾部殺斯隆、做汗王,又是游沙內亂崩解被他乘機一舉攻下,大息儼然成了竜國最大的隱患。

游沙雖不是自己打下來的,但總歸是了了心頭大事,此時守澈的謊言也已不攻自破,她便打算扶永王為帝,可永王卻不願做一個傀儡君王,要逼她讓權並且裁撤司直門。讓權雖易,但靖安公一走,朝堂儼然已是張?的天下,裁撤司直門他又怎肯?

正當兩方僵持不下時,大息已揮兵來攻,竜國遭難,朱行仁卻與沙克合謀,不僅開關迎敵,還言而無信散播謠言發難。

三關一破,守澈又無法取信軍心,大息兵馬勢如破竹,竜國連連戰敗!

守澈聽聞消息時,不禁苦笑道:“如今朕消息閉塞如失雙耳,才知當初葉東華決意赴死,竟是為了安心看朕國破家亡。”

竜國內憂外患,眼看大息就要攻入京城,守澈卻只覺得疲憊不堪,她三年來憋著一股勁兒所以不曾得病,此時沒了心氣卻忽頹然病倒!

紫綃抱著她餵藥,她全咳了出來,急得紫綃心慌意亂,但守澈反寬慰她道:“這是朕的報應!”

紫綃替她擦了擦身上的藥湯,自己也偷偷抹了把淚,再要餵藥時,守澈搖了搖頭,從枕頭底下拿出了一封信,交予紫綃道:

“朕要在京中坐鎮,離開了只恐軍心更是不穩,你去!求孝妃回來!”

一百八十一:後來的後來

雲出青山裏,蒼蒼合抱處,有一戶人家!

前有映綠清池,三兩肥鵝悠悠哉哉;院植蘭草淡淡藥香,石階上縷縷的青苔、點點的凹痕;細雨紛紛叩響竹瓦,順檐滴落一如須簾。

不遠有合歡樹高約十丈,恰一枝垂在窗邊,風一動,拋下一串雨水,霧繚窗影……

一女子睡眼惺忪,懶得打理垮垮的髻馬衣衫,赤著雙足便坐到窗前。

紅酥手、軟香頸,青絲一瀉,她隨手拈起昨夜剩的半盞茶嘬了一口,瞇起眼笑吟道:“雨打聲煩困未消——”

偶聞鳥啼,響絕空谷,遠遠見一把黃紙傘渡著依依佳人來,輕風撥衣、碎雨沾濕,便又笑道:

“風吹影亂路難行!哈哈哈……風雨分明舒人意,可嘆你我卻匆匆——避之不及!”

雙兒在廊下換了鞋襪進來,見她這模樣,沒好氣道:“姑娘,有客來見。”

熾蓮剮了她一眼,笑道:“連你都嫌棄我,我又怎麽能見客呢?”

“人我已攔在山下,有一封信不知姑娘看不看?”雙兒蹙著雙眉,從袖中取出來信遞給了她。

熾蓮輕輕掃過一眼,卻斂了笑容,道:“雙兒,替我更衣吧!”

黃衫輕卷,信手點墨,她鋪紙寫道:“浮生夢回皆空,三千牽擾成虛;了斷紅塵作罷,真假虛實無掛!

一腔癡念,錐骨痛徹;立世本苦,安生不易!枷鎖重重何必眷戀?金籠空牢怎道再赴?

國仇家恨飄渺飛塵,你我恩怨兩兩相抵。君非昔人、城非故地,自欺欺人莫猶豫,君勸我歸,我意君回!珍重自珍重!”

一柄艷艷紅傘款款而下,傘下之人面若白玉、唇似辰砂,傘面輕移,見一雙杏眼靈秀而堅定。

紫綃恍然失神,不過三年,再見卻覺得恍如隔世,眼前人容顏依舊,周身氣派不減,卻如山中謫仙不染鉛華,又好似林中雄獅不怒自威。

熾蓮看紫綃楞楞的,歪頭一笑,問道:“你可好?”

“奴婢一切都好!”紫綃不禁欣喜道。

熾蓮又笑了笑,卻將信遞過轉身就走,紫綃忙噗通一跪道:“孝妃!殿下重病,求孝妃——”

她闔眼看山,面無波瀾道:“凡塵諸事已成定數,是福是禍與我無幹,你自去罷!”

不久後,兵臨城下!

沙克次子為爭破城頭功,無所不用其極,到最後城中要喝一碗幹凈茶水都難,眾臣跪求長公主逃去,守澈卻依舊不肯,叔容道:

“殿下!宮中仍有死士忠將,我等拼死保殿下出城,青山綠水再可成事,再遲恐白白送命!”

“我在一日,城中或可多撐一時,等到援軍也未可知。”守澈抿了抿幹裂的雙唇,笑道,“其實我從不信什麽力挽狂瀾,只信大勢所趨……”

於是終是燒宮墻、辱宮婢,四處硝煙橫屍、人畜逃散,叔容等護著守澈,直退到長壽河盡頭,便再無可退了。

此處也是血水難辨,碎石上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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